我們與思覺失調症的距離

梵谷的藝術作品《星夜》(The Starry Night),於1889年6月所繪製,描繪了在法國普羅旺斯地區聖雷米的一家精神病院朝東的窗戶所看到的夜晚景色。他除了畫下璀璨的星空,還有充滿生機的向日葵,致力讓世界看見生命的美好與幸福,他的藝術成就雖然吸引了全世界的注意,但他卻有著戲劇性的一生,曾被黑暗念頭吞噬,幾度徘徊在死亡邊緣。

     梵谷患的就是思覺失調症,最早就是我們說的神經病。

一般人對於這樣疾病的觀念,存在著很多無法理解和神秘的想法,宗教上也會以「卡到業障」做解釋。想要融入人群,回歸社區生活路坎坷。

接手長照工作的期間,也接觸到思覺失調症的個案,仔細回想曾經深入照顧且印象深刻的個案。

林**41歲,精神分裂症、憂鬱症、恐慌症,約18歲開始發病,離婚,38歲確診。獨居。大弟離家出走未有聯繫,案二弟亦為精障者,案父偶而來往,大妹、二妹皆已婚。目前穩定就醫

     家訪前電話聯絡都很平常,但ㄧ開門,個案帶著兩顆浮腫的雙眼,穿著睡衣來開門。接著,就看到背後一堆一堆的垃圾山堆積在屋內,時不時飄來酸中帶臭的異味。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位子坐下來,但是旁邊的小蚊芮到處亂飛。她表示自己患病無法整理家務。接著他拿出一本筆記簿表示想要把我說的話記下來,如長照使用的規定。

我看見她的筆記本上有一些塗鴉和破碎的文字,問她能把我的話記下來嗎?她說可以並透露以前是做會計的工作。接著,巡視了居家的環境,客廳囤積得只剩下一條窄窄的通道,走到了廚房,水槽滿滿的碗筷及殘渣菜餚,發出酸臭的氛圍。我徵求同意下打開冰箱,是一包一包的塑膠袋套著湯湯水水和剩飯,應該是發霉的餿水。

詢問居服員,竟然有人願意接手照顧,讓我很佩服她的慈悲,原因是曾經有精神科相關機構工作經驗。

長照居服員進家清理堆積的碗盤殘渣,至少把下一餐的碗筷都準備好。個案很溫和,說自己會定時到醫院去就醫,也會參加醫院安排的課程。相安無事約三個月,只是懶洋洋的她提不起勁像一隻樹獺,反應也很遲鈍,但詢問者稍加停頓等待也會等到應答。直到有一天,她告訴居服員晚上到處閒逛,就像一隻虎斑貓站在街角睜著藍眼睛警戒著。然而,居服員告訴我她非常傻眼,看了都想哭,因為無力感。原因是她又撿了很多廢棄的紙箱和喝剩的飲料塑膠杯回家,又是一堆垃圾囤積物。

我想:思覺失調症或許是ㄧ種孤獨的身心靈之病,是內心的空洞深邃才有這樣的行為動機?夜遊?是在夜裡追尋白日夢嗎?那種四下無人、暗夜精靈和鴟鴞的微音,若換是我,只會被嚇成一片拼湊的水泥模板。

     接著連續三天早上大概七點的時候,我的手機狂響,連續三四通都是她打來了。接起電話發現對方突然像咆哮的失控女暴君,情緒明顯過度勞動,一連串的話語嗶哩啵啵的像爆米花。我聽不清楚她在說什麼,但是我知道是她。

     新冠疫情爆發了,不久到處都是風聲鶴唳 ,有一陣子她叫我們不要再進家了,說真的,我們非常樂意。

但過不久她打電話說沒有錢吃飯,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想會求救是好的,聯絡樓下的自助餐闆娘免費的供應,只要吃飯的時間下去打包熱食即可。又過了不久,聽說因爲疫情擴散的恐懼,她把每一張紙幣和銅板,都泡在酒精裡消毒。

有一天,個管員電聯我,是否知道她去了哪裡?好像失聯。後來得知是被強制就醫後逃跑。原因是打翻了精油燈引起了一場小火警,被告違反消防安全,強制送醫後又偷跑了。妹妹也打電話詢問下落,報案不久後請110協助尋找,在八德路的十字路口被警方包圍,又被強制送醫到松德,就這樣結案了。

轉眼間已經有三年了,最近我又發現她又來申請長照,但這一次核准的長照居家照顧,只有一週半小時的家務整理,她也主動要求更多的居服時間,但都被主管長照人員婉拒了,僅希望她不要浪費國家的資源,而她也默默的接受了。目前雖然穩定就醫,三個月打一次長效針,但似乎病情又更嚴峻了。

      我在長照的第一線發現,我們與思覺失調症的距離,多半從媒體的新聞事件或影視接觸而得知它的樣貌。公衞護理師也曾試圖澄清:精神病的攻擊發生率其實並不像媒體說的那樣比喻成不定時的炸彈。社會安全網似乎更強調安全而不強調支持,其實陪伴支持不孤單也是一種穩定的藥石。

    思覺失調患者的妄想使他們失去現實感,加上伴隨而來的負性症狀,看起來有如稿木死灰,靈魂像被掏空般的在茫茫人間擺渡。有時情感憂鬱的跌宕如屈原行吟澤畔,形容枯槁,顏色憔悴;有時孤獨落魄的行徑又如蒼海一粟,浮生若夢,無以爲寄。他們無異是時間的流浪者,展開一場漂流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