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走馬燈人生(輪住)
*引言*
父母老了,就丟包
從前從前,日本深山有個與世隔絕的小村莊,由於當地氣候條件非常惡劣,生存資源有限,村民必須在衡量和競爭之下,才有辦法活下去。
因此村莊中發展出一條不成文的棄老規定-年滿70歲的老人須由兒子背上楢山丟棄,以確保更多青壯人力可以有食物得以有活命機會。
~~~嚇死人的日本電影《楢山節考》
當長輩失能程度已超越家屬本身可以負擔的程度時該怎麼做?該如何讓受照顧者不覺得自己是無用多餘的照顧包袱?
『選擇』從來不是選擇
灰霾的冬日裡,一群候鳥掠過城市上空,尋找下一個棲身之地。牠們年復一年地遷徙,總在不同的地方短暫停留,然後再度啟程。卻不知最終能否停駐在理想的棲息地。
一個年老的身影,坐在輪椅上,靜靜望著窗外的天色變換。她想著,自己真像這些候鳥,不斷遷徙,卻沒有一個真正的家?
她想起在雙溪鄉下的老屋裡,日子過得緩慢,但至少那是她安身的家。
直到某一天,她跌倒了,髖關節骨折,身體無法再像從前那樣自由行動時,她的世界瞬間變了樣。沒有人問她願不願意離開熟悉的家,沒有人問她想要怎麼過接下來的日子。她只是聽見兒媳們討論:「讓媽媽輪流住吧,蘆洲三個月,板橋三個月。」從雙溪到蘆洲,從蘆洲到板橋,她成了家人之間輪流照顧的「責任」,像是一場輪流接力,每三個月換一個地方。 「她想說不,她想回家。但話到了嘴邊,看到兒媳臉上的壓力,她沉默了。沒有人問過她的意願,她的『選擇』從來不是選擇。」
說不出的苦澀
她不能再獨居了。
她知道,他們不是不愛她,而是沒有人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照顧她。四媳婦日夜忙碌於自營工廠,廠房的清潔要做,帳單的清點要算。長媳,同樣被突如其來的照顧責任包袱壓得不知所措,曾是小學老師才剛要退休,卻必須順應丈夫盡孝道的要求。
兒媳們都有自己的生活,有現實的種種難題。她心裡藏著說不出口的苦澀——在無預警下,她已經變成了一個「包袱」,她想走,也走不了。
白天,她坐在輪椅上,守著門口,仔細聽著家裡的一舉一動,看著家人進進出出。她的耳朵不好,需要助聽器,但有時候即使戴著助聽器,她還是聽不清楚家人在說什麼。她努力地專注,至少自己專注看門,嚇嚇無知的小偷盡點義務,而不是只想著別人來服侍。這是她能做的。
有人以為歲月靜好,但應該是歲月流轉,使親情隔閡,已無話可聊,即使會說出口,又要說給誰聽?
無厝的孤鳥
她覺得自己像一隻無厝的孤鳥,沒有一個真正的棲身之所。
晚上,她躺在床上,感覺到尿布濕了,卻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失禁的。她想,如果她還能自己去廁所,如果她還能自己處理這些事,就不會成為大家的負擔了吧? 可她又好怕婆媳之間那種微妙的距離感,更怕自己會被送進安養院被遺棄。
她不想輪住,但命運卻安排她只能像候鳥在不同的枝頭棲息,已是風中殘燭之身,顫顫危危。
老去,變成一場流浪。
便利貼:
國北護長期照護系 副教授邱恩琦
✅「輪住」是許多家庭為了照顧年長者所做出的選擇,表面上,這似乎是一種公平的方式,讓每位子女都有機會履行孝道,分擔照護的責任。但是,對年長者而言,這卻是一趟漫長而孤單的旅程,他們得一次次收拾行囊,適應不同的家庭環境、生活習慣和人的氛圍。是一種沒有任何選擇的選擇無奈。
✅對年長者來說,熟悉的環境與穩定的日常,不僅是身體的安適,更是心靈的依靠。那些擺放了幾十年的老照片、清晨習慣倚靠的窗邊、餐桌上特定擺放的茶杯,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構成了他們記憶中的「家」,讓他們感到安心。然而,輪住的模式迫使他們一次次告別熟悉,去面對新的房間、新的擺設、新的作息,甚至不同家人間微妙的相處模式。這樣的變動,不僅帶來適應的挑戰,還可能讓他們感到彷徨無助,失去了屬於自己的歸屬感。
✅當他們終於適應了一個家的節奏,記住了哪個櫃子放著藥品,開始覺得自己不再是個外人,卻又得再度啟程,去往下一個「家」。他們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活模式,無法真正安定下來,而是像一隻無法築巢的候鳥,在親情的接力賽中來回流浪。
✅輪住,也有可能是現代孝道的矛盾:家庭成員「盡孝」,美其名是讓每個兒子盡孝道,實際上更多是妯娌之間的照顧責任推辭和計較的做法。美其名是子孫滿堂,實際上可能是流浪的人球。
✅每一次的遷移,都是對心靈的一次拉扯,讓他們在愛與孤寂之間徘徊,漸漸地,學會了不去要求太多,學會了將思念與委屈藏在沉默裡。其實,他們渴望的,或許只是擁有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一張可以固定休憩的床,一個能夠真正稱為「家」的所在。更重要的,是一份不必害怕打擾、不必擔心成為負擔的陪伴。因為,家不只是居所,更是安心落腳的歸屬,是一種不需要言語的卻始終溫暖的依靠。 ✅未來的隱憂:隨著少子化,未來可能連「輪住」都無法維持,那時候的老人該怎麼辦?